三十度

  史仗义第一次和公子开明睡觉是在吵架后，为什么吵忘了，吵了什么也不记得。他俩只要碰在一起就容易吵，双方都习以为常。但这次终归不同了，回过神时两人已经滚在床上到了停不下来的那一步。停不下来就别停。他也不记得这句话是谁说的。

  冲动上床的后果就是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史仗义都是懵的，公子开明还在睡，卷走了大半条被子。史仗义身上凉飕飕的，脑子也是，像被敲开一个洞，冷风呼呼往里灌。他觉得不能自己一个人想不通，压着铺在枕头上的头发硬是把公子开明疼醒了。

  学长，史仗义说，你是不是该对我负责？

  公子开明盯了他三秒，很慢地眨了眨眼，刚睡醒的人都有点迷糊，他没搭理史仗义，直接越过他去拿床头柜上的手机，也不起身，就大咧咧地趴在史仗义腿上，披散的长发落在肩头遮挡了大半痕迹。他划拉着手机屏幕，开口时嗓音沙哑，你上午有课，再不去就迟到了。

  史仗义无所谓上不上课，公子开明显然也明白这一点。

  我会告诉俏如来的。

  告诉他什么，我俩上床了？

  不然怎么说刚睡醒的人脑子不灵光呢，公子开明看向史仗义的眼神充满了意味不明的怜悯，后者反应过来，骂了句脏话，掀开公子开明火急火燎地穿衣服。

  公子开明就是俏如来找来监督他学习的，鬼知道两人是什么交情，公子开明居然也肯接这活。学习有没有提升史仗义不清楚，添堵倒是真的。也不是说公子开明克他，公子开明这种人他妈的是来克世界万物的。

  比如他付了住宿费又不常住寝室，出租屋离学校不远不近，前提是你不赶时间也不错过公交。史仗义把共享单车蹬到飞起，气都没喘匀就百米冲刺往教室跑，和老师前后脚进教室。他前，也顾不得看老师什么脸色，直奔网中人身边的空座。

  网中人原本应该和公子开明一级，因为打架住院耽误了学业才留到和史仗义一级。自带生人勿近的气场，再加上那头明晃晃的红发，两百人的大课也能在人头中一眼看见他。公子开明得知他和史仗义一个寝室后还提了一嘴，有网中人的课就不用担心没座位。

  你和公子开明睡了。

  史仗义刚坐下，包都没放就听到这么一句，他头也不抬，嗯嗯嗯，睡了睡了，他那就一张床。 

  好半天没听到回应，史仗义都以为话题结束了，一扭头看到网中人的表情，瞪大了眼睛。

  艹，你怎么知道？

  网中人说是他一副纵欲过度的样子，史仗义想冲他吐口水，忍住了，他打不过，网中人当年可不是一个人进医院的。

  公子开明的指甲修得圆润，挠在身上留不下什么痕迹，也不咬人，顶多咬着自己嘴唇，把声音都闷在喉咙里。不是痕迹，难道是味道。史仗义扯过衣领闻了闻，没什么特别的。但保不齐网中人能闻出来，伤过脑子的人可能觉醒了特异功能。

  史仗义听不进课了，他就不该回忆昨晚。他不痛快别人也别想痛快。他问，网中人，你是狗吗？

  网中人给了他一拳。

  这下翘课翘得光明正大，还是老师亲自把他劝走的。没有要上医务室这么严重，他演得浮夸了些。溜去厕所处理完，他在镜子里看到自己肿起的左脸，所幸接下来没有和网中人重的课。

  下午去公子开明那时脸还是肿的，开门的人吓了一跳，随即笑弯了腰，网中人打的？

  你们真他妈的有默契。

  哎呀别气，别气，生气长皱纹。

  公子开明给他拿冰激凌，抹茶味的。这一学期史仗义都见他吃这个牌子的冰激凌，一盒六个，不同口味，总是把不喜欢的抹茶味先拿给史仗义吃。这次没递手里，贴脸上了，喏，顺便冷敷。

  公子开明咬着小勺子翻史仗义的书包，含糊不清地告诉他今天的学习计划。史仗义其实没在听，他的心思在昨晚今早、网中人和公子开明之间来回跳转。他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答案。

  公子开明，你和网中人也睡过吗？

  翻书的手一顿，公子开明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，你就是这么挨的打？

  睡过吗？史仗义锲而不舍。可公子开明仍不正面回答他，嘴里的勺子咬得咯吱响，别担心，你昨晚有戴套。

  我他妈没——他说不下去了，公子开明把摊开的习题册转向他，其实摊不开，他用力压书缝，桌子都震了震。套，他怎么没想到，谁没事在家里放套，要么有对象，要么不缺对象。

  公子开明不说，他也不想问了。穷追不舍显得他幼稚，对方笑而不答的样子也令人恼火。出息呢，史仗义，打炮而已，大家都是成年人了。

  他的高数仍是做得稀烂，公子开明也明白他今天不可能在状态了，没让他留夜，趁公交车还没停运把他赶了出去。

  相比之下网中人对这个问题明显坦率多了，睡过，大概吧，记不清了。

  不愧是磕伤过脑子的人。

  你管这么多干嘛，反正不止和你睡过。网中人眯眼，难得有了恶趣味得到满足的快感。你在他那里没见过别人吗？

  见过的，虽然当时他们没在打炮。史仗义想，他在公子开明的出租屋里见过许多人，总不可能是个人都和公子开明上过床吧。

  没准。网中人冷不丁地说。

  我没说话啊。史仗义觉得邪门，他不会真的磕出了特异功能吧？

  这个话题没再继续了，网中人不是八卦的人，史仗义和公子开明，无论让哪一个不顺心他都觉得顺心。

  史仗义还是给公子开明打了电话，手机那头传来人沙哑的嗓音，他想起 今天早上，公子开明刚醒来的时候也是这副嗓子。他是睡了吗，确实，已经过十二点了，或者是和别人睡了，谁知道呢。

  学长，史仗义说，你到底要不要对我负责？